自從南京被評為文學之都以來，書空關于南京或與南京有關的咄咄的南文學文本多被提及，如《紅樓夢》，姑妄開云體彩如《儒林外史》，言中如《閑情偶寄》，京地如《隨園詩話》，名考甚至如《封神演義》，書空等等等等。咄咄的南但，姑妄有一文本，言中多與南京有關，京地基本以石城為背景，名考大概是書空因為文字失于節制，較少被人說到。咄咄的南是姑妄哪一部？《姑妄言》也。此書以南京為舞臺，多處提到與之有關的地名。

秦淮十六樓，閑說朱氏父子“功業”

《姑妄言》第一回，喚做“為泄王氣，開鑿秦淮破風水；欲遮丑態，奉承瞽妓圖自炫”。此書作者稱“秦淮河是金陵城中一條人工挖掘的內河”，自然是一家之言，不足為憑。作者就為何此河流名叫秦淮河也有解釋，因相傳是秦始皇所開鑿，引的又是淮河水，所以喚做“秦淮河”。《姑妄言》作者所說淮河，當然非長江與黃河之間的淮河。作者還煞有介事地說：秦淮河東面有三十三洞，但是只通水源，人不能出入；西面有一十八洞，設立水關，可以通船。所以當地有一句諺語：三十三天無人走，十八地獄有人行。

南京筑城史，多有人敘述。《姑妄言》的作者也就此有簡要梳理，尤其說到明朝開國，朱洪武在這里建都，開云體彩沿秦淮河北岸、東岸改筑城墻，外城周長一百二十里，有十八個城門，內城周長六十里，有十三個城門。《姑妄言》鋪排到此，開始切入主題：秦淮河兩岸的河房之中，住著很多美貌的歌妓。后來明太祖升天，太孫繼立，燕王朱棣為道衍和尚姚廣孝所蠱惑，自北平起兵篡奪建文的天下，改元永樂。他深恨靖難諸公不肯臣附，于是大殺忠良，男子不分老幼盡數處斬殺戮，妻女不論大小統統籍沒為妓。他下旨在金陵城里城外建造十六樓，專門給這些籍沒來的“官妓”居住，并設教坊司掌管，隸屬于太常樂籍。

是哪十六樓？重譯、石城、鶴鳴、醉仙、樂民、集賢、輕煙、淡粉、梅妍、柳翠、鼓腹、謳歌、南市、北市、清涼、來賓。教坊司的主管也是紗帽角帶，圓領補服，不過補子非禽非獸，而是一棵白菜；也有衙門，也有公案，公案上也有朱筆、簽筒，公堂上也有吏役、刑仗，道貌岸然，衣冠楚楚，儼然像衙門官員的模樣，只是見了嫖客，往往滿臉堆笑，低人一等，作揖拱手也不敢，只能彎腰拱背，唯唯諾諾。每到年底，教坊司把一年所收銀兩，悉數交到宮中金花庫，作為后妃們的脂粉錢，美其名曰“金花銀兩”。

事實上，明初在南京的確建有十六樓，明清兩代諸多典籍中也都有提及，也有人說十六樓為朱元璋所建。余懷《板橋雜記》：“洪武初年，建十六樓以處官妓，淡煙輕粉，重譯來賓，稱一時之韻事。”洪武時進士李公泰有集句詩二冊，其中有詠“十六樓”詩，對十六樓均有吟詠。永樂年間，晏振之有《金陵春夕》詩《花月春江十四樓》。為何又說是十四樓？也有人討論過這個問題，認為當時十六樓多已或廢棄或倒閉，故此失考，而稱十四樓。十六樓多建于三山門與江東門之間。因當時的交通基本上都為水道，進京者自秦淮河上溯，入三山門。因此那一帶，商賈云集，舟車輻輳，館舍妓樓，麇集于此。如今，曾經輝煌一時的“十六樓”大部分都幾乎無跡可尋，或許只有“南市樓”地名尚在。

市井煙水氣，彌漫字里行間

《姑妄言》演繹故事自朱明嘉靖年間說起，一直到南明弘光小朝廷，細說瞽妓錢貴的身世淵源，枝蔓出許多晚明烽火、風月恩怨。

《姑妄言》從城南舊院說起。“舊院”，也叫“曲中院”。前門對武定橋，后門在鈔庫街，也就是明太祖制造錢鈔的地方。那里妓家鱗次櫛比。從此處，南京地名次第而來，如三山街、旱西門、水西門、剪子巷、油房巷等，城南的市井風情，市民百態，紛至沓來。諸如何謂半開門、江南呆鵝的來歷、南京當年賭博博彩業的種種訣竅與機關，應有盡有，俯拾皆是。

《姑妄言》中有一人物名叫鐵化者，他家就在三山街附近，鐵化家在三山街開了間氈貨店，他捉弄過一個來自北門橋出言不遜說的人，讓他將一個磨盤從三山街背回了北門橋。

《姑妄言》中少有的清奇干凈人物是鐘情。他至孝至純，父親鐘越得重病，哥哥鐘悛視若罔聞，鐘情則衣不解帶，親嘗湯藥，時刻不離地服事。鐘越臨終托孤時，問鐘情：“看看你哥哥可在家？”鐘情去了回來說：“嫂嫂說，今天一早哥哥的朋友們約他到雨花臺耍青去了。”結伴到雨花臺耍青，說明當時的雨花臺仍舊是名勝去處，引人前往。

《姑妄言》還就阮大鋮多所演繹丑詆，幾乎不堪入目。阮大鋮丁母憂回到南京，在剪子巷買了一所大宅子。丁憂期間，他或在南京或往北京，居止不定。但不論在何處，總替魏忠賢明探暗訪，生事害人。他生平有一癖好，不但愛看戲，而且好編戲。在南京家中居住之時，他常到牛首祖堂寺呈劍堂作寓，每夕與狎客飲算以三鼓為度，客倦罷去，他獨自挑燈作傳奇，達旦不寐。剪子巷，祖堂寺，都是阮大鋮曾經留蹤之地。

《姑妄言》中有一粗俗不堪的人物童自大，他曾說過一笑話，“哥既這樣說，我就從鼓樓上一交栽下來，直滾到北門橋，臉上的油皮兒也沒有塌一點兒，還拾了一個大錢。”從鼓樓到北門橋，距離不遠不近，他夸張逗趣，有此說法。此處又提到了北門橋。

《姑妄言》中的宦萼是一重要人物，他“一天偶然想起這些時候來好久沒到城南去了，就帶著小廝乘馬城南去走走。走到了油房巷口，見一家人家出殯，十分熱鬧，有許多紳衿步送。其中有宦萼認得的人，下馬喚住，問他是誰家出殯。那人說是單于學的妻子，接著又說出一番故事來。”此處說到油房巷，應該就是油坊巷。

城北賞梅花，亂世中偷得浮生清閑

《姑妄言》特別說到崇禎十五年，局勢糜爛，內憂外患，無力回天。鐘情與梅生無能為力，只有醉生夢死，寄情山水，“此后他二人果然無三日不相聚，無十日不同游。城中則冶城、鐘山、獅子山、清涼寺、黑龍潭、桃葉渡、史家墩、秦淮河、雞鳴寺、朝天宮、紫竹林、虎踞關、鐵塔寺、小桃源，城外則牛首山、祖堂寺、獻花巖、天龍寺、雨花臺、長干里、半山園、靈谷寺、棲霞嶺、木末亭、紫金山。凡是有名古跡，盡去游賞，流連終日，皆有留題，也不能盡記。此處提到的景點、地名，迄今多在，只是史家墩、鐵塔寺、木末亭，令人生疏。

鐘、梅二人游倦之時，或鐘生到梅生家，或梅生到鐘生家，不過是羹菜壺酒小飲，賡詩圍棋說劍，別有幽趣，不可共俗人言也。也時常與宦萼、賈文物、童自大等相往來。

此年除夕之后，初四日，鐘生請梅生同飲春酒，相約去看江梅。書中借著兩人的足跡，也將明清之際南京城北的風光留存了下來：

二人坐了兩乘小轎，攜了三四個家僮，叫人擔著行囊食盒。出了儀鳳門，到天妃宮，在大殿上瞻禮圣像。他們在大殿上看了永樂時三寶太監鄭和下西洋帶來的四個碧玉磉香柱，又看了殿后天然玉磐，晴則燥，陰則滴水。此乃燕王篡位之后，特差鄭和下海，以覓璽為名，實則物色尋找建文帝。鄭和訪覓無跡，順便帶回者。又到凈海寺，于寺后三宿岸小飲了一回。據說這是宋朝韓蘄王圍困金兀術在此宿了三夜，有奸民王志教他掘小河乘小舟遁去，故有此名。二人談論了一會兒興亡往事，看看日暮，就在寺內住了。《姑妄言》作者所說凈海寺，莫非是靜海寺之誤？

鐘、梅次日早飯罷離開，將午時分到了洪濟寺，揀一處僧房作寓，次日方去游賞觀梅。又次日，到燕子磯山頂上亭中坐下，俯瞰大江，此一段文字，雅潔干凈，生動傳神，宛然有張岱《湖心亭看雪》的神韻，且看作者筆墨：

見一群少年操弧矢，賭飲江岸。內有一生，百發百中，滿座傾倒。忽見一搖船客從而觀之，嘆息說：“善則善矣，惜乎未盡其神也。”那生慍而操弓進曰：”請爾試之。”搖船客令立十竿于百步外，引彀大呼：”中某節！”百矢無一虛謬。諸少年大驚，邀上座，遂取觥自酌。鐘生遙見之，知為異人，邀之上山同飲，請述姓名。他大笑說：“我搖船客耳，有何名姓？”豪飲了數觥，見鐘生的小童捧著筆硯，他立起取筆在手，蘸得墨濃，向壁上大揮，題罷擲筆，如飛而去，百呼不顧。到江畔，跳上小船，放于中流，不知所往。二人不勝嘆異，雖知其為隱君子，恨不識其姓字。

鐘、梅又暢游了兩三天，也興盡而返。不由舊路，就進了觀音門，看陳妙常女貞觀故址。進了神策門內城，又到古寧庵、紫竹林二處，游了兩三天。正合了古詩兩句：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他二人也合了兩句：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如今仍有紫竹林地名，古寧庵則難覓蹤跡了。

書空咄咄知誰解，擊缶嗚嗚卻自驚。《姑妄言》還提到打釘巷、評事街大街、上新河、鳳凰臺、土山、陡門橋等，土山就是江寧東山。作者對南京的熟悉，真是信手拈來，涉筆成趣。

《姑妄言》成書于雍正朝，作者自署“三韓曹去晶”，評點者是林鈍翁。多人認為，林鈍翁就是曹去晶。此人生平，撲朔迷離，但，可以肯定是一南京通，其文字水平、結構能力、敘述技巧，非同一般。從文本看，他應生活在雍正年間，在袁枚、蔣士銓之前，他在書中提到《賣油郎獨占花魁》《燈草和尚》《如意君傳》，應該在這些小說作者之后。可惜書中污穢不堪之處甚多，影響流傳。《姑妄言》全本存于俄羅斯，中國大陸出版有刪節本。